关于《中央咖啡馆》的一点思考

我很清楚原文对与The Café Central成一体的Central-ist人的描写的时代局限性相当大,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咖啡馆的职能,至少是文中表现的职能,几乎已经被互联网这一基础设施上的新型媒介所掏空。但是这段刻画的精准还是让我忍不住作为了自我表达的切入点。我尝试了翻译,由于能力所限,无法处理这篇文章的high-context内容。

The Café Central lies on the Viennese latitude at the meridian of loneliness. Its inhabitants are, for the most part, people whose hatred of their fellow human beings is as fierce as their longing for people, who want to be alone but need companionship for it. Their inner world requires a layer of the outer world as delimiting material; their quivering solo voices cannot do without the support of the chorus. They are unclear natures, rather lost without the certainties which the feeling gives that they are a little part of a whole (to whose tone and color they contribute).

中央咖啡馆位于维也纳的纬度上,处于孤独的经线上。它的栖居者大多是这样的人:对他人的憎恨和对人的渴望一样强烈,想独处,但又需要有伴来独处。他们的内心世界需要一层外部世界作为定界质料;他们颤抖的独唱声离不开合唱声的支持。他们的天性不明确,如果没有那种他们是一个整体的一小部分的确实感(他们贡献着这个整体的音调和色彩),他们就会相当迷失。

— Alfred Polgar THEORY OF THE CAFÉ CENTRAL

我顿悟了自己为什么有段时间沉迷于一个人玩MMORPG,迫真新时代咖啡馆再加桌游吧。这段话可能是这种聪明又没那么聪明,不信邪但又看得到自己能力极限的人的共同感受。这群人像约翰·克利斯朵夫,但是生活在一个“才能”没有low-hanging fruits,或者有然而僧多粥少的时代;像唐泰斯但是“等待和希望”做不到两者之中任何一个。总之,这种憎恨是一种自保机制,因为选择了憎恨就不用直面那个已经窥探到了的可怕现实。他们也没有资格对他人有憎恨,当然,如果他们对具体的人的憎恨强烈到了能改造现实的程度,并且以一种不下三滥的手段,那么就有资格。我在评价人。他们感情丰富,但是这种感情丰富的本质是在暗示他人自己是多么多么的敏感脆弱需要被爱。其实我写到这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几句删了回到基督山伯爵那一句去接着掉书袋凑个排比展现我读的书有多么多么的多,毕竟能骗几个赞,哦,不是朋友圈啊,那没事了。可是反思自己在掉书袋本身也是另外一种掉书袋,只不过点换成了我的独立思考是多么多么的深刻,没什么区别,写下这段话除了把“某些孤狼群体为何喜欢玩强社交的MMORPG”和咖啡馆理论联系起来还算有点意思外没有任何有意思的东西。等下,这里提到了The Café Central位于维也纳。这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因为不止我,好像很多人都发明过类似的观点

美好年代最后的日子里维也纳是一个被艺术填满的城市,为艺术而艺术的伪善是这个城市没有生存压力的年轻人逃避现实的方式。

但是这不是什么“深刻”的独立思考,这是意识到了什么东西,而只是意识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为艺术而艺术”没什么不好,我说真的。不好的是「伪善」,或者说「憎恨」,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果他们认同“上帝已死”那他们独自在馆里是想期待谁帮他们背负自由的重负呢?如果他们不认同他们为何不在修道院或是去修道院的路上而是去中央咖啡馆呢?我不会用「虚伪」代替「伪善」,只是他们确实在「逃避」。他们需要回到那个中二期的自己温习罗曼·罗兰的英雄主义。这确实是价值判断,确实没有人有judge的权力,但是,至少直面自己的时候——直面自己到底有没有所谓地「注视世界的真面目」——人就是要有勇气去对自己做出过了脑子的价值判断,就是要让自己确定追求、设立规则、负起责任。这种所谓的“坚韧”是选择而不是天赋,是阿德勒式的目的论,也就是说,它永远都是内生的而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内生。当然,想反驳的话也可以摆出原生家庭、社会环境、幼时经历、劣等基因等最新最潮的激进左翼理论反驳,但是如果要反驳最好问一下自己是不是在为逃避辩护。而人做出辩护这个举动其实是人很满意自己的处理方案,good for you,没有人能judge你。然而我也可以对我自己说同样的话,虽然我自己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善的,但是我知道什么是不善的,至少对我来说是不善的。有美就有丑,不要因为美难就觉得丑也不是丑了,追求美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天王老子也不能剥夺我这种求生或者自毁的权力/权利。

我不知道如何摆脱所谓的不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用一套“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的话语体系(discourse)麻痹我自己,但是人至少可以尝试,去参与生活,去自律地表达,去真正下功夫做那些“看透”了但是又没有真正意义上完成过的事情,并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我也不是什么传统主义者或者道德主义者,我对所有展现出「为了让我有德全世界必须要先有德」倾向的东西没有任何信心,这两者的隐秘欲望都是拿传统/道德当作驱使他人的权杖。我没有这么下贱。他们有belief吗?我可以很确定的回答:“没有”。

Moralists don't really have beliefs. ... It's control. Over yourself or the world.

道德主义者们并不真正持有任何信条。……那是控制,控制自身,控制世界。

— Disco Elysium Kingdom of Conscience

可能Belle Époque末期的维也纳是我们——对,我们,如果能加上们的话——这种人的精神故乡。不过我没有去过维也纳,更去不了那个时期的维也纳,所以并不能确定。但是这反而让我决定了要抽时间去一次,我要亲眼看一看时过境迁后它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精神故乡。喝咖啡的话,无人同行我不会去中央咖啡馆,顶多去一下边上星巴克。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ä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烁。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 Rutger Hauer Blade Runner

此处原计划用《基督山伯爵》四十八章唐泰斯与维尔福对话中“三个对手”作为此随笔结尾,但因说教意味过重,以及我怕自己会滥用这种说教语言,而且那也不是什么能在随笔中毫无自律地使用的装逼谈资,所以采用更广为人知的银翼杀手雨中泪水独白。